【老何说话】何立伟:说相声

  我对相声是外行,但也喜欢听。凡事不必都做内行,太累。你不懂烹调,未必你就不吃饭了?你不懂裁剪,未必你就不穿衣了?内行看个门道,外行看个热闹。凡中国人,没有不爱看热闹的。再者,相声本就是给外行看的。从前长沙有个大众游艺场,里头就有相声的场子。逗出满堂嗬嗬的笑声,这即是大众的游艺。大众什么时候成了内行?

  我以为相声原本属于市井文化,而非庙堂文化,故不必载道。载道就不是相声了。布衣百姓,升斗小民,正如庄子所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即是说大自然让普通人一生劳碌,只有死亡才是永久的休息。在生与死之间,相声正是短暂的休息和瞬间的人世快活。所以相声须俗,是俗世中俗人的愉快的休息。但雅人也看相声,因为雅人也要同乐,于是相声也是雅俗共赏。

  当代社会转型期里,不管雅人俗人、阔人穷人,是人人皆有压抑、困惑、焦虑、不安,相声的好,是好成了一副解药。你进了场子,被逗得捧腹大乐,这一刹那,你是忘忧的,你是卸去了身体同思想的所有重负的。

  我还记得1973年,彼时我在工厂做工,听得广播里放马季和唐杰忠的《友谊颂》,乐得忘了手头的活计,笑成了一朵菊花。那是一个关于中国帮坦桑尼亚建设铁路的题材的相声,同之前侯宝林们的相声以及之后郭德纲们的相声相比算不上好笑,但在“文革”后期那样的年代,能听到马季在相声里用坦语说“拉菲克拉菲克”,已然是叫我这个后生子前仰后合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相声,自此着迷。我当时反复地听,以至于能够全部背下来。

  后来我念大学时还登台表演过相声,我是捧哏。上台之前我和搭档还专门去了趟省曲艺团,找了姓郭的同姓季的两位相声演员进行辅导,于是演出的时候效果还算不错。

  相声的技艺在说学逗唱,在唱这一面,我佩服的人只有侯宝林,我看过他的《关公战秦琼》《汾河湾》《抬扛》《戏曲与方言》《学越剧》《戏迷》等,因他认真学习过京剧和各种地方戏曲,故他一开腔,唱什么就像什么,而且又夸张又地道,板眼分明。而他的语言天分,模仿能力,真是无人能出其右。饶是如今大红大紫的郭德纲,亦不能望其项背。

  除了侯宝林,我喜欢的相声演员还有马三立,瘦精精的身子骨,一抖一抖,全是抖出的冷幽默。他的表演就是四个字,举重若轻。满堂笑声同喝彩飙起时,他杵在台上,一脸无辜的模样,最是令人击掌。

  现在的相声嘛都是举轻若重。用力地想逗人笑,而人却笑不起来。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相声如今总想朝庙堂文化上靠。一载道,相声就不乐了。春晚的相声就是一例。

  我画了一幅漫画,画的是两个人在说相声。题在下头的一句话是:你不笑,他们笑,这叫相声;你自已笑,他们不笑,这叫春晚相声。

  这就是讽刺春晚相声的不好笑。

  不好笑,还叫相声么?

【作者:何立伟】 【编辑:黄能】
关键词:相声 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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