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说话│何立伟:画鱼骗胃

图/何立伟

  一对夫妻的最好组合,我以为是一个人勤快一个人懒,一个人能干一个人笨。都勤快都能干,争起来做事,未必天天要评家庭劳模?而且凡有争,必失和,那就没得什么意思了。都懒都笨呢,那更没得意思,饭都没人煮,水都没人烧,整天讨论什么诗和远方么?19世纪的圣西门和傅立叶发明“空想社会主义”这个词,只怕就是针对这样的夫妻组合的。

  我在家里嘛就是懒同笨,我亦安于这懒同笨。假如我太太也同我一样,那这个家庭可能比苏联还要更早解体,我现在写文章只怕是要写多少多少周年祭了。幸亏我太太属于勤快而且能干的女人,我亦安于欣赏她的勤快同能干。当然,当然,我的这种欣赏经常换来的是她的鄙夷:“你除了成天要么坐在电脑桌前看这看那,要么站在案子跟前写写画画,家里头的事,大大小小,煤米油盐酱醋茶,你反正四手不伸!”我只好油嘴滑舌道:“我实在不忍心剥夺你的劳动之美哇。”太太当然生气,也当然不因为生气就不勤快不能干。

  这日子于是相安无事。

  我怕就怕太太出门旅行或者探亲,四五天,十来天,个把月,这期间我就懂得了爱因斯坦的时间相对论。那时间真如日本俳句里写流萤的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慢得慌。

  太太出门前当然有各种交代,也备了估摸的时间里的充足的粮草,但她回得家来,打开冰箱,每每呀地一叫,原来她为我贮藏的种种食物,大半我都没怎么动过。她浩叹一声,发了句天问:“你是何事活下来的呵,呵?”我笑得很谦虚,说:“还不就是叫饿了么,方便得很,还懒得洗碗。”

  从前有个懒汉吃饼的寓言故事,说某个懒汉在没有饿了么的年代,有天他家人要出远门,就给他做了个很大的饼,中间挖了个洞,套在他的颈根上,如此懒人一张嘴便能吃到饼了。这样家人便放心地出门了,等过了几天家人回来一看,懒人已经饿死了。因为懒人只吃掉了颈子下头的那部分饼,后头的,都没吃,因为懒人懒到把后头的饼拿手转到前头来都不肯,于是饿死活该。

  如果彼时有饿了么,估计懒人也是懒得叫的。

  我比懒人到底灵泛些,晓得如孔乙己在咸亨酒店的柜台上排出几文大钱一样,拿起手机很气派地订它个红烧排骨煲仔饭,然后跷起二郎腿等门铃响。

  早几日热得很,太太便同几位朋友去南岳山上避暑,临行前跟我说:“我晓得跟你准备好菜你反正懒得搞,我回来还难得清理冰箱,你自己看着办吧。”又觉得这样说未免有些薄凉,便软软道:“自己要晓得招扶好自己,听见没?”

  我当然听见了,我会自己招扶自己的。我也并非不晓得做饭菜,刚结婚那阵子,下厨的还是我咧。我只是被勤快而能干的太太惯懒了。

  过了三天,实在是看见煲仔饭就想吐了,这天中午便想自己来做一餐饭。走进厨房一看,地上只有几根萎靡的葱,其他什么都没有。触动一下,转身跑到案头上,拿起笔来画了条鱼,题歪诗几行,道:

  太太有事出门去,

  家里只剩葱几根。

  赶快磨墨画条鱼,

  急忙放到灶上蒸。

【作者:何立伟】 【编辑:黄能】
关键词:何立伟 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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