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黑麋峰的雨水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云:“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这是说,雨水节气前后,万物开始萌动,春天就要到了。“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中,草木随地中阳气的升腾而开始抽出嫩芽,大地呈现出一派春色。

  黑麋峰的雨水节是需要慢慢认识与揭秘的,每一次都有某些熟悉或陌生的乡情弥漫其间。熟悉的是敦厚纯朴的村民们那种被隐藏的对大山的热爱。你若是从表象看,似乎他们正急于逃离这个养育他们的地方,实质是他们对大山的热爱藏匿于内心深处,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他们的举手投足,他们的只言片语及他们的一颦一笑,是多么类似,即便他们急于辩解在大山是多么不便,是多么与世隔绝,都无法弃绝对大山的爱。而陌生的则是你从未遇见过的手工劳作及乡言俚语,还有很多只有在被隔离的大山中才会保留传承下来的民俗文化。

  黑麋峰在雨水节气的前几天就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永无停顿的时刻。雨水节气下雨,是给大山里的农作物送肥来的,冰霜消融后,大山即将返青,此刻,雨水将是农作物的营养液,大山吮吸充沛后,将精神抖擞地给自己换装,各种鲜嫩的色彩将渲染在大山上。鹅黄、嫩绿、柳黄、葱青、豆绿、松花等各种色泽点缀其间,随着风声迅捷地跃动,并在山峰中闪烁。

  雀声适时在峰的深处响起,一声比一声嘹亮,一声比一声急迫,一声声从深处来到了近前。它在长满了青绿细针的松枝上,移动着小脚丫,仿佛从没安稳过似的,慌忙与惊悚,木偶一样快速转动着小脑袋,它眼中的张皇与惊疑,透过酱黄的瞳孔,向我们传递。林子深处,雀声越来越多,这时除了风声,你还能听到雀儿扇动翅翼的声音,它们寻声飞来,在松树间集合。

  今年的雨水节依旧是不息的雨丝,依旧是潮润的空气,大山却清醒得可爱,找不到流窜的迷雾,它们都散了。在这一天,它们还大山一个干净,大山被清洗得非常透彻。原本在山雾中飘浮的老房子,如今却清晰地被掩映在绿色间,你沿着小路想走近老屋,路上的小草划过你的裤脚,它们垫高了你的鞋底,这些细细的草茎,青葱的模样多么哀怜,叶子上的茸毛扩张着浅白的身子,显得干净清新。你一路走过它们,不久后,它们将弹跳起身子,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那些用土砖砌成的房子,如今残破着,大风已将它掀了顶,剩下几根木梁架在顶子上,木梁被日晒雨淋,隙缝里长出各种色泽的菌类来,那些灰黑色的菌类像没娘的孩子一样,被那些白色的菌类挤到了另一边,它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极其颓败,而那些红色的菌类则过于艳丽,像一张张妖娆的唇诱惑着人类涉足。房子右边的一堵墙已坍塌,土砖毫无规则地堆成一个小土堆,这些砖几乎要与大山融合在一起了,它们来自于尘土,现在又归于尘土,很多年后,风将它们扫平,你将再也看不到它们的任何印迹。

  檫树在雨水的浸润下,开满了花,黄润润的,沿途招摇着。它们生长在半山腰上,点缀于山林里,满树找不到半片叶子,它们的叶子都落了地,随了风,不知去了哪里。唯有粉黄的花,一簇簇,大朵大朵的,在风中摇头晃脑,似在吟咏灿烂的诗章。檫树过于高大,我站在大道上还需仰视生长在山谷中的它们,它们粗壮的枝干上,花繁复地重重叠叠地堆砌着,就像一个人一生中的青壮年,正是热闹繁荣的时候。

  樱花树则独立于一座砖房前,花是单瓣的,近看显得特别稀疏,若隔远了望,则颇像一棵开满了粉白花的梅树,背景中的砖房土黄颜色,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旁边倒是有一处人家,有人间烟火的迹象,里面似乎在做饭,房顶的瓦缝里冒出浓浓的白烟,这些白雾似的烟飘飘渺渺的,往天空中升腾,慢慢的,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淡到与天空一个色泽了才罢休的样子。这家的房子分几次搭建,每次另造一个型,连起来却是那么稳妥,屋檐接屋檐,檐上盖着黛色的烟瓦。他们那时建的房都不用建筑师,几个村民吆喝在一起,喝杯酒,吃顿饭,就开始动工,主家不用付工钱,哪家建房,其他村民都是热心地前往义务做工,各司其职,捡自己拿手的活儿干,没多久,房子主体就建起来了。即算没人帮忙也没关系,一个村人只要积够了建房子要用的土砖、木材,就可以自己独立建起一座房子来,那时的村人多么幸福呀,只要你够勤劳,家就在他们俯仰之间建起来了,他们的妻子在欣赏丈夫砌房时,内心充盈的是什么感觉呢?她们的心这么小,幸福却这么大,她们所需的物质是多么容易满足。

  山上的人们都爱在晚饭后串门子,主家在敞亮的地方燃起一堆火,摆上各种零食,邻居朋友围坐火边,一杯酒你递给我,我递给你,你抿一口,我抿一口,几番回合下来,一个小白瓷杯中的酒就没了,主家急忙又倒上一杯。火越烧越旺,将人脸都照出红光来,风从门外吹进来,火齐刷刷地往一边倒去,等风一收回阵脚,火也复归原位,舌子不停地来回晃荡,此时,烟也在屋子里乱窜。山上柴火多,也有没干透的柴火,烧出来烟就往外冒。干柴是架起来的,一层层往上架,底下的火苗往上蹿,火舌子舔着顶上的柴,一次次地舔,顶上的柴也就忍不住着火了。烧柴火也有讲究,不管多吝啬的人家,来了客人都不会吝啬,他们将火往大了烧,火烧得越旺。

  山中的人家,如果不走出山,一辈子就只能过着靠山的日子,他们寄希望于眼前的火堆,他们没有改变现实的能力,只能拿起手中铁制的火钳,夹起一根根从山顶背负下来的柴火,码上火堆,火越烧越旺,似乎愿望也将越来越接近真实。

【作者:海燕】 【编辑:黄能】
关键词:黑麋峰 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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