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声
■刘松林
长沙人称雀斑为阴麻子,我认为雀斑与麻子还是有本质的区别,它无明显的凸凹之感,规模似乎也小些。有其者无其者都对它予以鄙视厌误,要么怎么贬雀斑为麻子,还是阴的呢?
任何事项还是会有另类的,我班女同学木子,或多或少的雀斑就例外,硬是好看。曾有同学曰其“十八颗阴麻子粒粒可爱”,天啊!谁有如此胆量,敢直截了当望着她数记那些可爱的点点斑斑。我想,恐怕是好事者把手掩在裤兜默数出来的。木子明媚的眼睛具有相当的秒杀力,隐匿其旁的几颗歪的雀斑丝毫不能削弱它那会说话的分量。木子的嘴配合眼波说话时,红唇微微上翘,唇线翕动可人。
那是个夏日里的黄昏,兴致驱使我上她家去做客,她家偏居江边墙湾处一小巷,那是座三层楼的木板房,悠悠晃晃,略显摇摆。木子家在一楼,当时她正在二楼晾衣,听说我来了,些微拂动的三摆红裙飘了下来。瞬间,四目相望,她的美丽,她那精致的裙子,还有她那闪烁的雀斑,抑或是别的什么都让我感到不安,我显得不很自在。木子连忙把我引进家里,家中怎样摆设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给我沏了杯茶,我根本没在意自己的手指,始终望着的是那雀斑点缀的眼睛,借着余光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滚烫的水溅在手上全然不觉,但听得她顿促“哎呀”一声。还好,没伤大雅。
后来我随她分到了湘西北纺织厂,同在后纺车间。一掉到花园里,满目的生气就分散了我对她的眼神。
一天午后上班,木子把我拉扯到一旁说,她要回长沙探视父母亲,路上不方便带表走,让我替她保管下,顺便帮忙换根皮表带。说着随意将表递了过来。那是一块全钢防震的19钻中式上海表(当时国产表无女款只有大中款之分),崭新锃亮,熠熠生辉,秒表顶端剔透晶莹的红点,仿佛耀到心上。当时有块这样的表所引起的兴奋真不亚于当今拥有辆高档轿车,其时我就不曾拥有这种高兴。木子还再三叮嘱我,表带尽可能配长一点结实些,说完转背走了。
我不敢懈怠,连忙用手帕将它包好,稳妥放在身上。不几日车间领导就安排我到外地培训学习去了。一个月后返厂,第一天上班我把量腕换定皮表带的手表准备交还木子,一打听,大家都说她三天前办好调动手续,昨天上大西北到新单位报到上班去了。哎——阴差阳错。
木子走后,我把那块手表安置在收藏邮册的精美木箱子里。
如至今,邮票成了珍品,系有旧款皮带的手表依然那么崭新,它还不知自己真正的主人在哪里?我——守护者,守着它是一种责任。
又一个夏日,微微的风刮干净了天空,露出浅绛的黃昏,弯瘦的月亮把零碎的星星斜钉在自己身旁。年少不再的我揣着表来到木子以前的居地,羸弱的木板楼仍旧孤单地佇在那里。恍惚间,悲戚茫然而及,一种倦怠无力突然地出现,坊间的光色暗了下来,小巷浸漫旧日的黛色里,在曾经的少年眼神中缩水了。
冥冥中感觉附近有人“哎呀”一声,却不见身影……光阴向前移动,我看不到它迂回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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