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你好！

　　简媛

　　是意外之事吗？这里是长沙湘府文化公园。公园像一处突然空置的舞池，所有舞者被风刮走了般从这里消失。我独自行走在这里，沿着灯光走进黑夜深处。很难遇到行人。偶尔遇到，也是匆匆而过。彼此都把脸埋在口罩后，即便是熟人，也很难轻易辨识。我们掐断了寒暄的念头。并非冷漠无情，是我们养成了习惯：和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再也听不见有人因为觉得麻烦而抱怨戴口罩，更没有人因为行为受限说出过激的话或做出异常的行为。就像正在排练大合唱，所有人都知晓自己的角色，你是高声部，你是中音区，你在低声部。出门戴口罩，回家洗手、漱口，吃健康的食物，不再熬夜。朋友的微信签名换成了这行文字。是的。我们不再因为新的疫情出现而恐慌，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这公园，北有一家书店，南有一家图书馆。不久前我们在这里分享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现代人类轻率而鲁莽的行为打乱了自然演变的审慎节奏，迅速催生了各种全新的环境条件。”我沿着公园行走，来来回回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三体》里的诸多场景，想到那个在地球上孤独行走的女孩叶文洁，她在阅读《寂静的春天》时，她想：人类的非理性和疯狂仍然历历在目……叶文洁由此陷入绝望，也因此让我感觉到《寂静的春天》对她产生的震颤的作用。我在心里哼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风儿在轻轻唱。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在这迷人的晚上……我以为自己正拥有这样的夜晚。可我知道，一切都需要等待。别害怕，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我看着周围高楼上的灯火说。

　　一名身穿义工服的公园管理人员走近，问我，你没带口罩吗？我说带了，装口袋里了。戴上吧。戴上安全。还说，要是真没带，我送你一个。一种顿悟的力量让我感动——这寂静无声的公园，看上去孤静、空寂，却是抗疫战士守护下的坦然，是百姓能真实把握的安宁，更是大家共同抗疫后的真实呈现。

　　电影《钢琴家》，我看过三遍。印记在脑海里的镜头无数，最清晰的一幕是男主人公独自行走在荒废的街道上的场景。没有人，没有任何生灵。我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可他并不绝望。也因此他活下来了。后来，日子太平了，他像从前一样弹钢琴，他总是浅浅地微笑，没有兴奋、没有哭泣。他的微笑，看上去和他最初出现时一样迷人，却又有着天然的区别。所有之前经历的苦难，必然在他心里烙下印记，成为最深的洗礼。因此，也让他后来的微笑弥足珍贵。

　　我继续在公园里行走，四处寂静无声。我清楚它往日的盛况，无论朝时来还是暮时去，公园里总是欢笑有声，琴曲相和。如今，拥有时间自由的人选择宅在家里，无论住得离这有多近，都自觉减少出行。这不是逃离，也不是害怕，是一种更大的坚忍与等待。所有人已经学会冷静面对这一切。也深深懂得，无论你多么不舍往日的热闹，也得尊重生命。如此，才能再次拥有往日真实、平和的生活。这场独自行走，看似冷清，却让我获得了平时难得的生命体验。这是我悄无声息地与周围一切融为一体的时光；是我生命里的思考：是我反省“在人与自然的相处中，如何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珍贵时刻。

　　眼下已是凌晨，万物已经休憩。身处寂静无声的黑夜，心中自是有万千声音。它们推醒我，写下这些文字。隐约听见远处载重卡车在街上奔跑。昨夜奥运会女子四百米栏赛，雨下得很大，看台上没有呐喊声、加油声。她们依然跑得很快、很美！我有晨跑的习惯，再一次需要日常戴口罩后，我选择了行走。而我依然会对沿途所见说：你好！我珍惜你每一朵花的开放，每一声鸟叫，每一寸土地吸吮雨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