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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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建荣

  值此东山学校百卅校庆,谨以记忆的碎片拼凑这份光阴手札。愿红楼灯火永远温暖寒窗,愿便河清波时刻濯洗初心。

  古木弦歌

  东山学校的清晨总是带着历史的沉香。晨光折射在书院正殿“公诚勤俭”的牌匾上,朱漆映着微光。明代石碑的“实事求是”刻痕里,仍能摸到光绪年间的凿印温度——这所比京师大学堂还早三年的新式学堂,曾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口号,撼动了千年科举制度。

  1910年秋,少年毛泽东挑着书箱过石桥的身影,永远映在便河水面。我们读书时,楠木林里还能找到他刻在树皮上的《咏蛙》残迹。那些三人才能合抱的古树在1976年深秋突然老去,金黄的落叶在夕阳里打转,树皮渗出的树脂像凝固的泪珠,见证了几个时代的变迁。

  红楼印记

  高(四)班的教室位于1958年改建的红砖楼的三楼,雄伟挺拔的红砖楼与少年毛泽东读书的青瓦房相邻,阳光透过拱形窗格洒成菱形。常见同学蜷在墙角背公式,冻红的手指在《测绘学讲义》上呵出白气。窗台的野菊是从东台山下砖窑边挖来的,焦黄花瓣沾着煤渣,像那个年代的特别印记。

  当时的课程充满时代特色:早读《曹刿论战》后要去涟水河堤劳动,防空洞里默写化学公式,校办工厂里搬石灰桶。记得1972年冬天,朱苍福老师用自制线圈做实验,蓝色电火花在飘雪中闪烁,五十四名学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师道峥嵘

  魏作飞老师上数学课像指挥打仗:“解方程先消灭外围未知数!”寒冬夜里,他把自己宿舍的煤炉搬到自习室,炉火照着小黑板上的几何题,“算不出来谁都不许走!”我们搓着手演算,直到北斗星爬上窗户。

  黄河老师讲《捕蛇者说》时,把我们垦荒遇蛇的经历说得活灵活现。当收音机里传来他给中央广播电台写的长篇通讯,我们在田埂上屏息听着“东山师生”几个字,惊飞了稻田里的白鹭。

  陈寿康老师带领我们在南阙房熬化肥,氨气熏得人流泪。他突然抓起白色粉末撒向阳光,屋里顿时像下雪。多年后才懂,那些刺鼻的颗粒里,藏着他两次考大学的执着。

  李芝芬老师总穿着呢绒裙教英语。有次我逃课挖防空洞,被她打着手电找到。月光下,她膝盖上的《农用机械英语》教材,比任何批评都让人羞愧。

  潘长青老师的体育课很特别:男生扛杠铃练运输,女生甩沙包学包扎。县运会夺冠那天,他举着破纪录的成绩单在雨里奔跑,摔进泥坑还高举秒表,像举着火炬。

  天命之约

  2022年冬雪初融时,我们这些白了头的老同学,踩着五十年前的脚印回到红楼。在校友室褪色的课桌前,有人掏出泛黄的作业本,有人摸着当年刻在桌角的“书山有路”。不知谁起了头,沙哑的《浏阳河》在皱纹密布的唇间流淌,跑调的歌声惊起便河锦鲤,涟漪荡碎了水中的倒影——那波纹里叠着十六岁的晨读、二十岁的远行、六十岁的回望。

  周今奇老师做的黏土中国地形沙盘,边角处指纹已模糊成岁月包浆。当年他举着测绘仪喊“比例尺就是良心”的模样突然清晰,原来那些测绘课上的坐标点,早把我们的人生锚定在祖国经纬:涟水堤坝浸透的青春汗渍,戈壁发射架上的凌晨守望,三尺讲台积年的粉笔灰,芯片实验室不灭的微光……

  薪火长明

  如今的校园,老树新芽共生共长。奠基石下的天山石依旧滚烫,萧三先生捐赠的《国际歌》手稿在恒温箱里低吟,玻璃房中紫光催发的太空幼苗,正舒展着比我们当年更青翠的叶脉。新建的“特立科教馆”内,1972年沾着陈寿康老师掌纹的试管,与长征五号模型并肩而立,试管口的积尘闪着星芒,火箭尾焰的辉光里跃动着我们熟悉的眼神。

  走过便河石桥,指尖抚过年轮般的刻痕:从“经世致用”到“强国有我”,百年的誓言在花岗岩里生根。春风掠过便河两岸垂杨柳的嫩枝,把桥墩上的心跳声,译成又一代少年听得懂的密码。

【作者:丁建荣】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东山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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