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到小店门口

           王宏

　　这个小店，活脱脱一个“黄毛丫头”，陈旧、逼仄，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招牌，如果不是好多人挤在屋里屋外把个粉面嗍得一片响，谁能想到这是早餐店，倒是招牌上那两个字笔法有点特别，似隶书，又像小篆，耐看。

　　可她偏偏蜷缩在两家早餐店之间，相比之下，那两个店，无疑称得上“大家闺秀”，各两缝，宽敞、明亮，招牌醒目，店名还挺招人，符合“大家闺秀”身份。

　　这是个早年拆迁重建安置小区，“黄毛丫头”和“大家闺秀”的前面，是一条还算宽阔的马路。

　　太阳早已爬过湘江对岸的黑麋峰、麻潭山，把湘江水照耀得浮光跃金，新的一天照得金灿灿，门前那棵香樟树有些年份了，见证了这里的沧桑，阳光下淡定悠然，一阵风拂过，不惊不乍。

　　两个“大家闺秀”似乎不约而同地矜持、冷艳，明明宽大的店面，却只有两三人在慢悠悠嗍粉，空荡荡的，远远地，我在两个“大家闺秀”前各打量了一眼，惊鸿一瞥，不敢驻足，生怕被她们盯上。

　　“黄毛丫头”才一缝门面，玻璃隔断前是操作间，汤锅滚沸间，圆粉、扁粉、手工粉、筒子面、手工面、碱面，各款粉面一字摆开，香菇肉丝、辣椒炒肉、雪里蕻烧肉、炸酱、排骨、牛肉，各色码子竞相飘香。隔断后面是堂食区，空间被操作间挤压，仅摆得下五张条形方形交错的小木桌。

　　里间就是后厨了，光线很暗，好像黎明的曙光还没进来，五十多岁的大叔，不时从里面端来辣椒炒肉、蛋炒饭、煎蛋什么的，不言不语，稳稳实实，似乎一开口就会冲淡盘子里的香味，又仿佛走快一点会让风吹凉盘中餐。

　　“姑娘，你坐你坐，我来端给你！”大叔说话了，面前是穿着宽衣松裤、腆着大肚子的孕妇，说话间，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粉翩然而至，香喷喷里，孕妇面若桃花。

　　门前地坪上，简陋的折叠式小方桌上，男男女女埋头嗍粉，桌子很小，张三李四王五都快脑袋挨着脑袋了，却全然不顾斯文，也不担心汤水溅到人家脸上，不时有路人穿行在自由摆放的小方桌间，轻快随意，习以为常。

　　“多下几根”“少下几根”“放葱花”“不放葱花”“放酱油”“不要酱油”……大婶手脚麻利，男女老少不同的声音扑面而来，她却做得一码归一码，毫厘不爽。

　　“昨天的账没付得出，晚上才看见。”

　　“是吧，我也没留神。”大婶笑答。“微信收款22元。”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拿起手机在二维码前扫过。

　　“帅哥，米粉没有了，筒子面要得啵？”“帅哥，排骨码子在那边不锈钢盆子里，你自己舀咯。”大婶指着盛排骨的盆子对我朗声道。

　　“啊，我自己舀？这不好吧！”见我有些为难，她赶紧接话：“没事，自己舀，今天要清盘，明天我要关门休假，约了人到外地去看杜鹃花，再不去只能等明年了。”

　　怯生生地，我拿起小圆瓢，在盛排骨的盆子里捞了两下，轻轻地，下意识缓缓环顾四周，就像大婶让我从屉子里自己找零钱一样，尽量让旁人见证一下。

　　“不接单了，不接单了，都卖光了！”大婶忙不迭地说。

　　可又来了一拨男男女女，估计七八个，不由分说，才不管你接不接单。

　　没多久，大叔端着一盘亮晶晶、热腾腾的辣椒炒肉，不言不语，稳稳实实从后厨出来，看不出喜，也看不出累。

　　吃完出得门来，大叔从马路对面小超市抱着两包筒子面快步过来了。

　　“老板，这季节没有雪里蕻码子咧，辣椒炒肉要得啵？”大婶依然有条不紊，众人不慌不忙。

　　“配菜品种缺了点，不晓得现在市场上的萝卜晒得半干腌制，味道会不会苦？后天先买几个试验一下。”忙活的间隙，大婶不忘和大叔搭话。

　　湘江对岸过来的阳光，把行人和车辆照得金光闪闪，阳光刚到“黄毛丫头”门口，很快就要照到红底黄字的“粉面价目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