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地盘》中的湘北乡土
袁硕望
湖南作家丘脊梁的中短篇小说集《地盘》剖开卑微生命的肌理,切入乡村小人物的骨骼和灵魂,将人物命运嵌入日常的人间烟火,让乡土叙事有了冷峻的深度和人性的温度,凸显了特定场域下的乡土书写价值。
挖掘卑微生命人性光辉
丘脊梁小说聚焦连云山深处和牛角冲旮旯里的乡土小人物,深度挖掘这些卑微而不起眼的生命里不易察觉的人性光辉。这些乡村小人物成了一方“地盘”的主角,他们的精神风貌和铮铮风骨一览无余。
《地盘》里当联防队长的老“父亲”,《最后的种子》里视茴如命的“奶奶”,《接头》里几十年等待组织“对暗号”的地下党员剃头匠刘明安,还有《山高水长》里充满传奇色彩的“神刀”“神算”“神猎”“神医”“神钓”“神偷”等,无一不是土得掉渣的乡土人物。他们卑微地生活在自己的“地盘”上,有着自己的“门口三尺硬土”,他们是那么卑微和弱小,但他们“骨子”蛮硬,温婉而冷峻的内心释放出自己的骄傲,在大山深处和乡土村庄活出了自己的故事和传奇。
在《最后的种子》中,奶奶是丘氏家族的灵魂人物,她卑微的生命里隐藏着不屈的灵魂。在自己的“地盘”,她低调而骄傲地活着,繁衍生息,勤劳善良,知书识礼,胸怀梦想,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息中,隐藏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尊严的坚守,兼具传统优秀女性和新式女性的光芒。
隐藏身份,苟且一生,用咳嗽牢记暗号一辈子,等待接头的剃头匠,他的鼾声惊天动地,他的传奇浓墨重彩,他的忠诚日月可鉴!(《接头》)一生糯米团任人搓圆捏扁的张怜生,一马刀砍掉杀人上瘾的儿子的右手掌赢得了山民的尊敬,被人呼为张大侠,是连云山里的神刀。(《神刀》)还有,打猎半生的神猎王劲之,枪口指向天空,让逃跑的野猪“给连云山做个种”,他的封枪之作,让“神猎”的名号更加硬扎。神医郭雨轩、神钓杨碧潭、神偷丁云飞也在各自的地盘和领域各显人性之美。《山高水长》里,“诸神”虽各有坎坷人生,但尽显铮铮风骨。
浸漫乡土叙事的深度书写
丘脊梁小说关于乡土的在地书写与本色叙事,让“地盘”不仅是物理空间,更成为承载时代记忆与文化传承的精神场域。
《1981年的病和药》将个人命运的悲欢嵌入家国大义的坐标系,哥哥的牺牲、母亲的思念,既是个体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普通人对家国担当的无声诠释。《1981年的病和药》既反映了战争对普通家庭带来的重大创伤,深刻地揭示了战争背后无以言表的苦痛,又歌颂了普通军人家庭的家国情怀、忠诚担当和伟大崇高,令人泪目之时更让人灵魂震撼。《接头》聚焦地下党员的隐秘人生,在和平年代回望革命岁月的忠诚与坚守,透过剃头匠的日常琐碎,我们似乎感受到历史的厚重。而《地盘》里联防队长“父亲”与黑帮的周旋,《山高水长》中“诸神”在现代社会的境遇,分明是改革开放后乡村秩序重构、传统与现代碰撞的时代切片,每个“地盘”的故事,在自己的场域里大放异彩,成就一段微缩的时代史。
小说浸漫着乡土中国的传统文化基因,“奶奶”珍藏的线装书、端庄的欧体字,是传统文脉在乡村女性身上的延续;“神算”对寿命的执着、“神猎”的封枪之举,暗含着乡土社会对自然规律、生命伦理的独特认知;就连“茴”这一寻常作物,也成为连接家族过往与当下的文化符号,承载着生存智慧与家族精神的传承。这些文化元素融入了人物命运,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下,丘脊梁的乡土叙事既有烟火气,更有文化的纵深感。
阐释人间烟火的“地盘”意识
丘脊梁的故事,淡巴淡腔,活色生香,摆不脱连云山和牛角冲的那丝绵绵乡韵。深情回望《地盘》一书,对生活细节的诗意捕捉,对朴素情感的真实呈现,对人间烟火气的温情呵护,对家族记忆的郑重留存,无一不在平凡的烟火气里赋予传奇的色彩、审美的价值、人性的温度与生命的诗意。
丘脊梁的文字,土巴土腔,烟火味浓,洗不掉连云山和牛角冲的那股浓浓土味。那一粒一粒的文字,就像山里的豌豆、黄豆,脆嘣脆嘣的,声音洪亮,齿颊留香,土味十足。拢边、拐场、逗把、一转背、发宝气、不落屋、斗笠丘、空脚甩手、屎干尿尽、弯弯窍窍、嘴巴乱豁、扯皮绊筋、嗅了一辈子的牛屁等富有湘东北地域特色的鲜活语言,充满平江县在地书写的亲切感,极具张力。而这种美感十足的方言书写,凸显了地域文化特色,也体现了丘脊梁对平江腔“地盘”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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