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闲心”

　　游宇明

　　朋友有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收入不算特别高，却也可以保证一家人衣食无忧。他有个业余爱好：制香。他收集了许多带香的中药材，比如柑橘皮、茴香、桂皮、桂花之类，通过浸泡、蒸馏、脂吸、微波加热等方式提取，然后，用一个模具，做成一盘盘像老蚊香的香料。也不卖钱，只是自用和送人。他也送了我一盘，闲时点上，吸上几口，立即觉得神清气爽。

　　成年人大抵都是需要工作的，给自己挣来衣食还不够，还要赡养父母、照顾孩子，该赚钱的时候，我们自然不能松劲。赚钱确实是个辛苦活，撰写材料、设计程序，整天低着头面对电脑，难免颈椎、腰椎不听话；卖水果、做保洁工，更是每天十几个小时都得折磨这具血肉之躯。因此，工作之余，留点“闲心”，做些与生计无关的“闲事”放松放松，也就成了一种智慧。

　　古人很懂得供养自己的闲心闲情。养花种草是最常见的，秦观诗云：“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芍药、蔷薇本是寻常花草，但因为诗人的喜爱，一个流的是春泪，一个像美女一样懒洋洋地趴着，那种情态、韵味，实在使人难忘。某些古代的文人好下棋，围棋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锻炼脑子。赵师秀写下棋的诗还成了名作：“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客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前两句写的是环境，后两句写的才是趣味：约了朋友来下下棋，这厮不知被谁扯住了尾巴，到了夜半还迟迟不来，但主人依然在等着，稍稍敲一下棋子，燃过的一段灯芯都落了下来。陶渊明特别看淡世俗得失，曾经因为不喜欢官场的应酬而辞职，他有种独特的休闲方式叫“醒石”。明代林有麟《素园石谱》记载，陶渊明所居东里有大石，陶渊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曰醒石。“醒石”之举是隐喻，更是性情，非对自然痴迷如陶渊明者不可能这样去做。古人也喜欢听雨，蒋捷一首词这样写：“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身处宋末，有的事个人无法做主，听雨，既有浪漫飘逸，亦有人世沧桑。

　　说到古人的“闲心”，花在饮茶上的功夫最多。沈复的《浮生六记》记录他的妻子芸娘如此制作荷花茶：“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芸娘对茶事非常认真，总是不断研究创新。除了荷花茶，古人还发明了荷露茶、雪水茶、梅花茶、桂花茶等许多品种。真是“酒肉穿肠过，茶汤心中留”。

　　认真想来，世人花点“闲心”在自己喜欢的“闲事”上，除了想在忙碌的尘世获得清静、安适之外，其实也有追求诗意“栖居”的意思。诗意这种东西不可吃穿，却能提升一个人的品位，使我们不那么计较物质的得失，愿意去做不能带来实际利益却能让灵魂更开阔的事，丰盈我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