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短文之风
傅舒斌
文学萎靡沉沦已久,其因众多,窃以为主要是文风之积弊使然。文风浮夸,长篇累牍者屡见不鲜,精短简约者少之又少,空洞无物,无病呻吟,这是当今文坛疲弊不振的集中表现。文学被边缘化,看似受娱乐多元化冲击,实则是自身背离读者、脱离实际所致。当下不少作者,喜好“长篇大论”和“宏大叙事”,追求字数多、篇幅长,洋洋洒洒,自鸣得意,以为这便是写作能力高超的标志——如单篇随笔动辄万字,为长而长,乐此不疲,如此一心行堆砌之能事,但读者并不买账,避之唯恐不及。试想,创作与阅读长期如此背离,文学又怎能不日渐式微?
有人习惯将篇幅长短等同于造诣深浅,视冗长为深刻,以空洞为高远。写一篇游记开笔三千言却一直在铺陈路径,五千字后仍然未及核心感悟,如此似裹脚布般又长又臭的文章,又哪来共情和美感?鲁迅先生说“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这是坏文章的第一个罪状”,真是一言中的。佳肴贵在味醇,非在盘大;宝剑贵在锋利,非在柄长。无病呻吟的长篇,远不及振聋发聩的短章。
古今中外,优良文风素以“短实新”为追求和依归,而且明确“短是第一位的”。
清人吴楚材、吴调侯编选《古文观止》,收录222篇佳作,其中多为千字短文,甚至百字小品,历三百年而不朽,成为古文经典中的经典。《曹刿论战》寥寥数百字,尽显谋略智慧;《陋室铭》81字,道尽安贫乐道之理;《小石潭记》不足200字,却描绘出人与自然和谐的化境……遍览全书,每篇文章都呈现出“大道至简,要言不烦”的特性,让人读后获益匪浅。
近代以来的大家们多以短文见长。鲁迅先生一生所作,最长的小说只一中篇,其余皆为短篇。莫言曾说,愿意将自己的所有作品“换”鲁迅先生的一个短篇,则心愿足矣。鲁迅的杂文每篇大抵在千字左右,如投枪匕首,直击时弊,“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曾言写文章“力避行文的唠叨,只要觉得够将意思传给别人了,就宁可什么陪衬拖带也没有”。文章大家毛泽东以简洁凝练的文风著称,如“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都只千字左右,然而篇幅虽短却字字千钧,指引时代的方向。
国外的文豪们深谙短文之道,莎士比亚称简洁是智慧的灵魂,他的十四行诗每首只短短十四句,却道尽爱恨悲欢;聂鲁达的短诗惜墨如金,充满了力量,被誉为“人民的歌”;纪伯伦的短章如行板,件件精致隽永,广受读者的喜爱和推崇。短文看似易作,实则比长文更难,它更需炼字焠意,去芜存菁,以最少笔墨承载最深内涵,非有真才实学而不能为。
文章是生活及情感的表达,生活中的日常点滴、柴米油盐、喜怒哀乐以及所见所感所思等,大都平常而平凡。尤其在当今高度信息化的AI时代,生活节奏日益加快,数字阅读、轻松阅读、快捷阅读已成为常态,人们已无耐心啃读冗长而沉闷的文字。反观近年来短剧爆火现象,可以引为借鉴。单集三五分钟的短剧因契合当代人“轻量化消费”的需求,催生出庞大的阅读市场。光明网分析这一现象认为,短篇作品凭借轻量化篇幅成为“信息流喂养”的最佳载体,其跨媒介传播的潜力更不容小觑;而那些不合时宜的长篇大论,既不适应阅读场景之变,也违背了生活本质之真,最终沦为文字垃圾,是在所难免的。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风体现作风》一文中指出,写文章总的原则是“当长则长,当短则短,倡导短风,狠刹长风”。由此可见,文章要写好,受欢迎,首先得改良文风。文风也是作风、世风,文风一改,作风、世风也随之大变,使全社会“惠风和畅,善莫大焉”。改良文风,应大兴短文之风。短文之要,一曰“实”,言之有物,扎根生活,不做空泛之论;二曰 “真”,写真话、诉真情,不矫揉造作;三曰 “新”,见人所未见,言人所未言,出新意于平淡。要让文章“走下来”“短下来”,从象牙塔走向市井,从故纸堆走向生活:不强求“宏大叙事”,日常琐事皆可入文;不堆砌华丽辞藻,朴素语言更显真情,应“甚辨而不烦,极博而不芜”,以 “文约而事丰”为追求,用最俭省的文字表达最丰富的思想情感。
当然,大兴短文之风不是排斥一切长篇之作,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方是正道。摒弃浮夸文风,回归文学本真;拒绝无病呻吟,倡导求真务实。创作者只要都拿起“短实新” 的利器,炼字炼意,写真事抒真情出真知,就能让更多短小精悍、掷地有声的文章涌现,让文学在新时代焕发更大生机,赢得更多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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