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种子蔬菜丰收的烦恼丨青耕记④

　　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黄汝兮

　　当晨光把芦塘村的菜地染得油亮，我蹲在垄沟里掐下最后一个成熟的茄子，指尖正沾着枝条的露水，手里的菜筐越来越沉——地里的菜每天都在疯长，可它们的“出路”却仿佛困在四季豆藤蔓里，越理越乱。

　　我们三位长沙晚报记者在浏阳市永安镇芦塘村认领的这亩老种子蔬菜试验田，本想用老种子蔬菜让都市餐桌找回“儿时的味道”，可现实给了我们一盆冷水：单品产量够不上商超的采购量；想给盛香亭转转热卤供货，品种又全在他们的采购清单外。

　　好在我们身边的同事、朋友一直关心着“我们的菜”。最近，同事们遇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菜种得怎么样啦？”“什么时候带回报社，也让我们买点尝尝鲜？”要解了这蔬菜销售的燃眉之急，老种子蔬菜能不能在我们的朋友圈里搞个“内部订购”试试看？说干就干，我们火速安排了一场“青耕记蔬菜内购会”。

　　没想到，消息刚刚发出，我的手机里就不断收到同事和朋友们的“订购短信”。短短几个小时，同事和朋友们预定了270斤蔬菜。而永安镇政府也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你们种的菜我们都是看着播种、施肥的，咱们镇上的合作社种出的好产品当然要支持！”说罢，永安镇政府相关负责人立马联系镇政府食堂，下了100斤蔬菜的“大订单”。

　　当我们喜滋滋地拿着370斤的订单来地里采收，却又遇到了新问题——成熟的辣椒太多，最终采收的数量远超预订量。但订单销售决定了我们又无法临时调高价格和销售量，只好按照原定价格销售，并加紧推销辣椒。

　　最后，虽然我们的内购会成功把采收的404斤蔬菜销售一空，但售价却大打折扣。销售额总计1930元，但蔬菜的出货价已达1800元。不算运输和采收的人工和交通成本，单单算上租用提货场地的租金300元，我们已亏了170元。

　　内购会的“亏损”，让我们看清了散户销售难以为继的事实。还好，餐饮供货渠道终于有了好消息。一家在长沙拥有十几家门店的浏阳菜连锁品牌“湘遇老伙计”，愿意看看我们的样品，谈谈合作。

　　带着新的期待，近日，我们种菜小队揣着样品找到了“湘遇老伙计”的品牌创始人唐卫。唐老板捏着我们的蔬菜眼睛发亮：“这种丝瓜炒出来不易氧化发黑，汁水充足。”“这花苦瓜正当季，看着就新鲜，肯定好吃！”“这辣椒颜色鲜绿，正适合做辣椒炒肉。”“黄瓜打个花刀削皮，再切片用紫苏一煎，又是一道好菜。”说罢，唐卫决定亲自下厨，现炒现试。“当季当地的食材比什么都金贵，用最简单的方法就能做得好吃。”唐卫如是说。听到他的话，抱着样品走进厨房的我的同事余劭劼，脚步都雀跃了起来。

　　厨房里的铁灶火光灼灼，唐卫手腕一翻便将滚刀切块的辣椒倒入锅中。“呲啦——” 油花迸溅的瞬间，铁铲如游龙般翻卷，食材在猛火中激出鲜香。锅边的火苗腾地窜起，舔着黑亮的锅壁。铁铲与铁锅碰撞出“当当”的脆响，爆炒声里，青椒的鲜辣混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未等出锅，那股子勾人的辛香已顺着门缝漫出厨房，惹得厨房外的我们忍不住探头张望。

　　“就菜论菜，这个菜是真正的可以。不管我自己做老板也好，自己做厨师也好，从我们手艺上面去考虑，我都会优先选用这种菜！”唐卫当即决定与我们达成意向合作，可这好消息前脚刚到，新问题后脚就来。当唐卫报出当天他们的黄瓜进价2元、空心菜进价2.5元时，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我们的老种子蔬菜种植品种多、单品规模小，限制了机械化操作的可能。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对人工操作和田间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现在他们的进货价几乎死咬着我们的成本价。蔬菜的定价成了这单合作能不能成的核心问题，我们决定去蔬菜批发市场里做个调研，探一探深浅。

　　“肉豆角才一块多，小南瓜就几毛钱一斤。”蔬菜批发市场的批发商指着堆成山的菜苦笑，“今年全国蔬菜大丰收，产量过剩，小农户种得又多，价格就压下来了。做了20年蔬菜批发生意，怕是有五六年没遇到过这行情了。”谈及菜价，批发商边说边摇头，“等过阵子，我们都要把一些品种的苗扯掉，不然越卖越亏。”鲜亮的小南瓜和茄子，反射着正午的阳光，那光亮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里——原来丰收有时不只是喜讯，也是“菜贱伤农”的现实。

　　回家路上，我们短暂的欣喜又变成了担忧。能让人记起儿时味道的老种子蔬菜，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菜价下行的市场周期，卖出个能回本的好价钱？当种植成本追不上市场低价，这场泥土与市场的博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明天，我们还得继续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