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李老师

　　崔立

　　李老师做了一辈子的老师，也烦了一辈子被叫老师。这么说吧，李老师在家附近不能出门，只要一出门，马路上碰到的都会是学生或是学生的家长，就像整个人被放大在聚光灯下。他们看到李老师，客气地叫一声：李老师。李老师不好意思地回说：你好你好。其实，李老师对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经不认识了，做了几十年的老师，每年几十上百个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这怎么可能认得出全呀!

　　还有就是上菜市场买个菜，李老师都不敢挑挑拣拣，更不敢还价，人家一口一个李老师长、李老师短，似乎也都认识她。李老师这就无话可说了：就这个吧，多少钱?好，好，我给你。

　　转机来于李老师退休后去到另一个城市，给儿子带3岁的小孙子。小孙子是真的调皮，可比儿子小时候难管多了。在家里还好些，毕竟空间小。不过一到楼下的小区花园里，小孙子那小嫩腿一迈，李老师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得不跟上去，可这跟起来是真的难，没走几步路李老师就气喘得不行了，不由得直呼孙子的小名：慢一点，慢一点，奶奶跟不上了。

　　再一天，李老师带着小孙子去了不远处的商业广场，这个偌大的广场刚好在搞一些减价酬宾活动，许多商品打折卖，于是乎人多得一眼望不到头，看得她都要晕了。李老师很努力地拉住小孙子的手，不敢让他有丝毫的差池，但随着人流的冲击，她心里就越来越没有底了。特别是当李老师突然觉得肚子里不舒服，想要上洗手间的时候，小孙子成了一个大问题。李老师忍着，左顾右盼地看是否有熟悉的人，虽然她也知道，这肯定是个奢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除了儿子一家，她哪里认识其他人呀。猛地一个声音：您是李老师吗?像一下子把李老师从茫然中唤醒过来，她举目一看，是一家奶茶铺里的年轻姑娘，正微笑地看着她。姑娘说：李老师，您真的是李老师吗?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邱爽呀，您教过我语文，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李老师说：那，那个，邱爽，你能帮我看下小孙子吗?我要去下洗手间。姑娘说：没问题呀，李老师。说着话，姑娘打开了中间的一个门，小孙子顺势地就进去了。李老师转身去洗手间的方向，转过头时，看到姑娘脸上真诚的微笑，也就放心地去了。

　　李老师回来后，小孙子当然是安然无恙，姑娘说：李老师，您是真不记得我了吗?看这姑娘兴冲冲的表情，李老师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娘又说：我对您印象可深了，您当时在班上对我们说：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可一直都记得您这句话呢!李老师要走了，说：邱，邱爽，谢谢你，谢谢你呢。姑娘说：不客气，李老师，再见!

　　回家的路上，李老师脸上似乎也多了几分快乐，这快乐也被小孙子发现了，小孙子说：奶奶，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呢?李老师说：你记得，刚才那个姐姐叫我什么?小孙子说：李老师。李老师说：你再大声叫一下。小孙子稚嫩的声音大喊：李老师——

　　哎!李老师大声地回应，从未有过的畅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