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其雨
豆豉辣椒蒸排骨、香辣豆豉酱、豆豉苦瓜汤……青青园中豆,粒粒香心头。正是“十月黄”的上市时节,除了能清炒或卤制外,将它晒干后经过深加工,还可衍生出数十种吃食和调味品。
我年少居住的湘北小镇塔市驿,被称作长江入湘第一镇,人声鼎沸车马喧。那时,镇上试水成立镇办企业酱食厂,板车拖来的农家自种黄豆或高粱,在产线上氤氲出的酱油、柒醋,还有诸如腐乳、豌豆酱、麦子酱、兰花萝卜和酱豆豉等坛子菜,经由水路远销长沙等地。
而对我们这类乡里伢儿而言,自是不去奢求山珍海味,单单是一味淡淡的豆豉清香,就经年累月在我记忆里弥散。农妇熟悉其制作技法,却很难知道,豆豉发酵时会产生被称为“豆鼓味”的特殊气味,其原因是豆豉中的蛋白质、脂肪和碳水化合物等,在毛霉等微生物作用下,发生分解和转化,产生如酸类、酯类和醇类复杂气味物质。此外,氨基酸和核苷酸等也会产生气味,这些物质相遇后“百感交集”,故形成了豆豉的特有味道。
“高粱田里跑马,黄豆田里沤鲊。”夏至前后种瓜点豆,农人在脖颈上挂一圆形钵子,行至广袤田野里,边走边四处撒豆,不出十多天,田里已是撒豆成兵之姿了。农人都说,高粱要种得稀疏一些,黄豆要点得密一些。如今,机器翻田时边翻边均匀地落种,黄豆间距太大,产量自然大不如前。
上过“高小”的外婆见多识广,下田种地、进塘捞虾和上灶炒菜等杂事,都不在她的话下。比如,制作正宗的湘北酱豆豉,她就摸索出水煮和清蒸两种方法。以水煮法为例,“腊八”节气后,选晒干入仓的本地小粒干黄豆,一木升子黄豆为两斤,一般是用料一升至两升,筛净泥沙、干瘪粒和杂质,续用江水泡胀。冷水与黄豆同时下锅,盖锅盖煮熟煮透,直至用拇指轻捏即断就可。黄豆因富含优质蛋白、维生素等养分,煮过黄豆的水也会呈现稠黄色,形态类似于豆油,饮时带一丝甜味。豆油因是碱性物质,与油脂发生反应能生成可溶于水的酯类物质,往往能轻松褪掉油污,因此被农妇称作“皂油”。
黄豆沥干水等待自然冷却,倒入竹簸箕均匀摊开,在路边或田间砍几捆黄蒿,将其均匀地铺在黄豆上,接下来就待时间酿造了。根据天气好坏和温度高低,需随时观察豆子的变化。当豆身长出白色的霉,且豆体全部霉过芯后,即可将其装到无水无油的钵子里,按一斤黄豆二两盐的标准腌制,接着拌入生姜末和剁辣椒,再进浸水坛子密封。如若不进坛子,则将霉好的豆豉用胶罐或玻璃瓶装好,以方便携带和取用。而如反其道而行之,在大热天制作酱豆豉,极有可能出现“霉臭”的情况。因为温度一旦过高,豆子会“烧掉”或被杂菌侵扰,没霉好的豆子摊开后状如糊浆;而如将豆豉置于空调房,就会因温度过低而霉不过芯;如不进冷房间,豆子就会因天气发热而变馊,所以,“不时不食”是对这道农家吃食的最好诠释。
胃口不佳时,掏一捧豆子和青椒同炒,拿它清蒸排骨或五花肉,可咸可辣,可盐可甜。你看,它的变化法则,也似在向庸人无声宣誓:一粒豆子不卑不亢,也有自己的“豆生”信仰,心若向阳,何惧风霜。